止揚

因為我很了解我自己,我不能對你承諾什麼

度春风 三十三 (叶温)

架在火上熏烤的兔子转成金黄,香油沿着兔肉缓慢滴落火堆,金红火舌一吞,噗滋噗滋响个不止,兔肉涂抹过盐和香料,浓香异常,扑鼻而来,教人垂涎欲滴。


沙老大几人盯着对面那隻烤得金黄,肉香四溢的兔子,眼冒青光,目不转睛,喉间不住滚动,吞下口中馋液,然而却只能光眼馋,他们可不是清虚和叶白衣的对手。刚才两人突然交手,他们只觉白光骤闪,心中一惊,回过神来,定睛一看,叶白衣赫然拔出长剑,剑指清虚胸膛,而他们竟连清虚何时掠至对面,也毫无知觉!


「拿去。」温客行用短刀割下大半隻烤兔,伸手递给清虚。叶白衣坐在两人之间,闻声抬起双眸,盯着左侧的清虚凑过来,接过烤兔,坐了回去,才敛回目光。清虚视若无睹,嗅了两下烤兔香味,随即撕咬吞咽,大快朵颐起来。


沙老大几人看着清虚吃得津津有味,嚥下满溢的馋液,强迫自己收回目光,忍下飢肠辘辘,心中自我安慰,这两人武功若神,跟着他们便能出这树林,之后吃什麽美食没有?


不过转眼,清虚便把大半隻烤兔吃得乾乾淨淨,他扔下手中残骨,一脸心满意足道:「许久没吃这麽好吃的东西,也不枉此行了。」


温客行仍吃着烤兔,没有理会他,而叶白衣对他依旧不瞅不睬,清虚解下腰间酒壶,一面慢慢喝着酒,一面饶有趣味打量着两人。叶白衣显然对他提防得紧,隔着一丈距离,随时拔剑指向,反倒温客行从容不迫,不当一回事。瞧见温客行吃完烤兔,叶白衣自然地给他拭淨双手,清虚不由微微一睁双眸,只见温客行神色自若,眉梢眼底带笑。


温客行收回双手,扭头往清虚望过去,微笑道:「道长仙风道骨,武功精湛,世所罕见,想必是武当的高人。」


「贫道就是一游方道人,不是什麽高人,也不会什麽武功。」清虚瞥了眼叶白衣,修道法门万千,以武入道,乃其中一门主要法门,六合心法在那些以武入道的功法当中是一等一的强横霸道,他对温客行笑道:「倒是小兄弟你的伴侣功力高深,当世无双,难怪被称作剑仙,他的确担得上这称号。」


咦——一声惊呼忽然响起。


温客行拧头一看,沙老大几人目瞪口呆望向这边,其中一个弟子掩嘴,神色惊惶。他若无其事回过头,微笑道:「道长,你委实太谦虚了。刚才道长往来无踪,轻功绝妙,又怎会不会武功呢?」


清虚不禁一怔,温客行言辞客气,话中满是试探,他瞥了叶白衣一眼,见他淡然自若,不以为意,一副任温客行所为的模样。心中更觉有趣,他看向温客行,讪笑道:「不还是被叶兄弟拦下来,六合心法当真厉害。」


温客行登时心头一紧,沙老大那些人就在旁边,怕清虚继续往下说出六合心法的内容,他赶紧问道:「不知道长这是往哪处去?」


清虚喝了一口酒:「游方道人,云游四方。」,他把酒壶收起,对温客行说吃饱犯困,便移到旁边牆壁,倚牆闭目休息。


瞧了清虚一眼,温客行收回目光,对面的沙老大几人俱闭上双目,似是歇下,然而屏息敛气,过于刻意,明摆着装聋作哑。他笑了一笑,不甚在意,挨着叶白衣的肩膀,侧首道:「老妖怪,这夜中秋,我们出去赏月。」说着拉住叶白衣的手。


叶白衣微怔一下,他忘了这夜中秋,长明山孤居十数年,他早记不清时节。他握紧温客行的手,勾唇一笑道:「好。」,站起身来,与温客行携手出了荒屋。


听着两人脚步声远去,沙老大几人睁开眼睛,你瞧瞧我,我瞧瞧你,脸上尽是惊疑之色。



月挂中天,清光皎皎,拂来的晚风透着几分凉意。叶白衣和温客行坐在屋顶,紧挨着肩膀,仰望夜空一轮明月,四周依旧静得出奇。


温客行举起银製小酒壶,仰头喝了一口酒,老妖怪吃不了人间烟花,如此看着这月光过节更好,他感叹道:「这月色确与鬼谷不同。」


「有何不同?」叶白衣侧头问道。


「鬼谷是山谷,山峰遮掩大半日光,天日似夜,日光都透不进来,况且月色?难得几次透进来,也被掩去大半,不如这般皎洁明亮。」温客行转头,嘴角一扬,笑着轻吻叶白衣的唇:「人也不同。」


月光落在温客行身上,那一张明艳的脸彷佛发亮,粲然动人之极,叶白衣目光灼灼,把笑意盈盈的温客行揽入怀中。



沙老大几人怔怔地望着,相拥倚牆歇息的叶白衣和温客行。温客行微侧着身,枕着叶白衣的肩,整个人靠在叶白衣的身侧,一手于前抱着叶白衣,而叶白衣则从后搂住他的腰背。若说方才听见温客行是剑仙伴侣,那怕两人结伴赏月迟迟未归,沙老大几人仍有些半信半疑,但现在已经深信不疑。他们对望两眼,面面相觑,想不到剑仙竟是断袖。


虽说江湖男儿多,断袖却不常见。毕竟那是官宦富贾的玩意,他们很是不屑。何况七尺男儿,岂能屈居于他人身下?沙老大瞧了温客行一眼,略带嫌恶鄙视。


一股彩色云雾悄然无息涌进来。


沙老大几人大吃一惊,慌忙站起身来,扭头唤醒对面歇息的三人:「剑仙、道长!」,心下稍定,原来他们早已清醒,站了起来。


望着与前不同的彩色云雾,叶白衣神色凝肃说道:「小蠢货,掩住口鼻。」,伸臂欲抱温客行,冲出云雾之中,忽听一阵杂乱的嗡嗡声,随即一皱眉头,拔出手上龙背。温客行并未听到任何声音,但见叶白衣拔剑,立即取出白玉骨折扇,把扇一展,摆起架势,接着便听一阵似有千千万万虫子的嗡嗡声,从四方八面飞过来。


彩色云雾恍若奔腾巨浪,铺天盖地涌了进来,挟着一阵极浓烈的花果香气。荒屋瀰漫着霞光似的云雾,雾茫茫之中,隐约瞧见一团黑影嗡嗡嗡的往荒屋飞来。


「⋯⋯毒毒虫!」


一个海沙帮弟子吓得全无人色,瘫坐地上,浑身簌簌发抖。其馀海沙帮伏牛派的弟子也是惨白着脸,双腿发软,不住抖颤。沙老大和彭一牛勉强绷住脸孔,面色十分之难看,他们想要逃跑,但那一片黑压压的虫子,就在大门之外!


云雾中,叶白衣往前踏了两步,立在众人之前,他抬臂举起龙背,运劲一挥,一道剑气飚出,冲破云雾,映出云雾后面深林夜色,撕开那一片千万虫子凝聚的黑。顷刻之间,云雾掩去那一道隙缝,叶白衣沉着脸,再次举剑,云雾难散,他只好运起全身真气,凝气于剑,接连挥剑,一道紧接一道的剑气,雷霆万钧迸发出来,冲入云雾之中,搅动那重重云雾。


屋内云雾早已被剑气冲散,大门受不住剑气,崩塌下来,落下一地碎石,扬起一阵灰尘。外面重重云雾虽给剑气冲得七零八落,却仍未完全飞散。叶白衣一抿唇,提气把剑一扬,剑气陡涨,龙背立时飞出,冲入轻纱似的云雾之中。


龙背迅猛如风雷,于云雾之中飞转,一霎眼击散残馀雾雾。云雾散去,清光洒落,凌于半空的重剑,映出道道青光,威凛森然。


沙老大几人呆若木鸡,一时怔了。


虽说剑仙之名,无人不知,但江湖上,无人亲眼目睹剑仙是如何的盖世无双。今日一见,方知世间竟有人厉害至此,睥睨天下,神鬼莫敌,非人能及。他们呆愣转头,叶白衣那张年轻的脸,凝神冷肃,凛然无匹。敬畏之情倏然涌至,沙老大满是敬意望着叶白衣,后面两人弟子噗咚一声跪在地上,叹服道:「剑仙⋯⋯」


嗖的一声,龙背飞了回来,叶白衣把剑接过,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虫子,背过头向温客行,还没开口,便见温客行点了点头。叶白衣立即会意,往前挥了一剑,把门前的虫群击下大半,紧接着脚下一蹬,往几里外奏出乐声的方向掠去。


一见叶白衣飞出,沙老大几人登时心中大惊,惶然不安,急忙喊道:「等等!剑仙——」,只是人霎眼不见,隐没夜色中。


成千成万的虫子入屋,嗡嗡之声震耳欲聋,火光照亮虫子身影,非蚊非蛾亦非蜂,指头大小,通体乌黑,隐约闪着红光,沙老大几人没有见过这种虫子,更觉可怖,登时乱窜起来。


温客行运劲把扇一拨,激起火堆烧着的十数块碎木,随即使力一挥扇,十数块燃着火的碎木激射出去。红火烧落一地虫子,虫群登时乱了阵,温客行紧接着把扇一甩,白玉骨折扇飞旋,击落无数虫子。背后飞来几隻虫子,温客行闻声而动,挥袖扑打下来,反身接回白玉骨折扇,再扬起火堆的碎木激射而出。


青丝飞扬,长袖飘飘,白玉骨折扇扬起火星点点,黑压压成千成万的虫群,硬生生被挡在温客行的两丈之外,并且逐渐被击溃。旁边的沙老大几人早被虫子咬得痛叫,哀号之声不绝于耳,温客行却是从容不迫,丝毫无伤。清虚修道,不谙常人武功,但温客行无疑是他见过武功最精湛的人,他禁不住贊道:「小兄弟,你武功也是一绝。」


温客行稍愣一下,急瞥清虚一眼,只见他立在后面一动不动,虫子似是见不着他,竟无一隻往他咬去。温客行心下惊疑,但没有时间多想,旋即回头,飞甩手中的白玉骨折扇,击落飞过来的虫子。


虫群只剩一半,忽然全部飞走。叶白衣抓着一个女子,掠入荒屋,他随手把女子甩开,大步往温客行走过去,打量着温客行。温客行晓得他担心,咧嘴一笑道:「我没事。虽然比不上剑仙您武功盖世,自保却不成问题。」


仔细看了一会,温客行的脸、颈和双手白白淨淨,没有被虫咬伤,叶白衣便拿过他的手把脉,确定脉息如常,便转过身看向地上的女子。温客行同样望向那女子,只见她坐在地上,一身黄衫沾尘,紧蹙的眉头带着痛苦之色,却倔强地瞪着叶白衣,而双臂软软下垂,显然被卸下关节,正是早前那个黄衫姑娘。温客行早有猜测,倒不怎麽惊讶,只是不想叶白衣卸下她的双臂。


「剑仙!救救我们。我们被虫咬了。」沙老大几人猛地跪到叶白衣的身旁,身上、脸上一块块的红肿,极之狼狈。被咬的地方,又痒又痛,他们受不住挠了起来,更是麻辣辣的痛。


温客行瞥了他们一眼,对那黄衫姑娘说道:「解药拿来。」。那黄衫姑娘闭嘴不语。沙老大一见,心头火起,新仇连着旧恨,气得他忍痛起身,踢了那黄衫姑娘两脚:「臭娘们,剑仙大人在此,快点把解药交出来。」


那黄衫姑娘愣是一声不吭,对沙老大冷笑:「手下败将。」


沙老大大怒:「妳——」,再次抬脚就踢。


「沙帮主,赵大侠最是谦和,怜香惜玉,想不到沙帮主的作风与赵大侠如此不同。」温客行插话道。


脚猛地停在半空,沙老大不完全明白温客行的话,但他听明白赵大侠怜香惜玉,他这样做有违赵大侠的一贯作风。他咬了咬牙,背过身,温客行正看着他,神色淡淡,全身痒痛至极,他一面抓痒,一面说道:「温公子,那是个妖女!她抢了我们的东西,又放毒雾毒虫害人!」


温客行看着他,不答话。


这时候沙老大多少明白温客行不愿他对那黄衫姑娘逼供,心下计较一下,刚才躲避虫子,他看不很清楚,但温客行确实挡下虫子,武功较他高深许多,何况他还是剑仙的情人。只这样一想,沙老大便退开来,悻悻然与彭一牛几个坐到一旁,忍着全身的痒痛。


望着那黄衫姑娘,温客行微微一笑:「用毒的人随身带着解药。不想冒犯姑娘,还请姑娘自己把解药取出。妳答应了,我便把姑娘的手臂接回去。」


那黄衫姑娘一愣,不曾料温客行说出摸索她身子的话,顿时又气又怒,涨红了脸,却咬牙不作声。


「小可略懂医术,不会弄错解药,那怕姑娘身上有数十种药物,我也能分辨出来。」温客行见那黄衫姑娘怔了怔,神色有些松动,接着婉惜道:「这裏多是男子,免得姑娘尴尬,我先把姑娘抱出去。」说着上前俯下身。


「等等!」那黄衫姑娘大惊,急忙喊道:「我拿解药。」


温客行一笑,转而蹲到黄衫姑娘身侧,扶住她的肩膀,利落地接上两条胳臂,接着站起身,往后退开,盯着那黄衫姑娘探手袖中。右手倏地被人握住,他心中好笑,握紧那隻手,用不着往旁看,老怪物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。


那黄衫姑娘犹豫半晌,才掏出一个小瓶递给温客行。叶白衣上前取过,打开瓶子一嗅,随手往沙老大几人扔过去,正要再牵温客行的手,温客行先把他的手握住。背后的清虚瞧见,不由一笑。彭一牛接过解药,立即分发开去。


温客行见那黄衫姑娘低垂着头,一副不再撘理他们的模样,问道:「土匪都跑了,姑娘仍坚持。不知姑娘费煞苦心,将我们困在这树林,所为何事?」


那黄衫姑娘闻言一震,猛地抬起头,瞪着温客行,满目诧异。


「这树林隐约嗅到曼陀罗花的气味,曼陀罗花会让人生出幻觉。那边几个人一直出不了去,想必这树林佈下迷阵,但姑娘没有下杀手,只是把人困在树林,甚至刚才的毒隐翅虫也不是什麽一咬即死的毒虫。」温客行顿了顿,盯着那黄衫姑娘道:「我真是好奇,姑娘为何这样做?」


那黄衫姑娘惊疑未定,一时半刻说不出话。她呆愣半晌,定过神来,却又再倔强闭口不语。


温客行不想逼供,他知道这姑娘不属任何势力。这姑娘守着这树林,不让人通过,不问过路人身份,一视同仁,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。他寻思片刻,想着怎麽问话,才能引得那黄衫姑娘答话。


「小蠢货,废话真多。」叶白衣望向那黄衫姑娘问道:「妳是巫族的人。巫族向来不管事,一直待在族中,妳这样出来,是暪着大巫,还是大巫授意?」。温客行偏过头,神情疑惑,他没想到叶白衣会插手。


那黄衫姑娘大吃一惊,瞪圆双目,忍不住出声:「你怎麽⋯⋯」,猛然想起那些人称他为剑仙,而方才他鬼魅似的出现,卸下她的双臂,她才发觉有人近身。她敛下双目,略一沉吟,抬眸道:「待会我会解开迷阵。」


「这迷阵困不住我们。」温客行微笑道。


那黄衫姑娘抿唇不语,她清楚他说的是实话,他既然能说出曼陀罗花,便不会中计,不必说这两人武功高强。


清虚忽然开口道:「放了她吧,小兄弟。这小姑娘也没伤着人。」


「道长,这妖女设下迷阵又放毒虫,咬得我们几个全身都是,又怎麽没有伤着人?道长你慈悲为怀,但也不能就这样放了这妖女啊。」沙老大一听放人,急忙上前说道,但清虚对他不理不睬,他只好对温客行说道:「温公子,你说是不是?」。


温客行没有理会他,想了一想,对那黄衫姑娘说道:「妳走吧。」


那黄衫姑娘一愣。


沙老大喊道:「温公子——」


「闭嘴。」叶白衣斜了他一眼,很是冷然。


沙老大登时住了嘴。


那黄衫姑娘站起身来,一拱手道:「多谢。」,转身大步而出。



天彻底亮了,温客行和叶白衣才再上路。


那黄衫姑娘如约解开了迷阵,沙老大几人为求心安,依然等到两人出发,跟随他们离开,而清虚早已先行离开。走了半日,终于出了树林,沙老大几人往东行,叶白衣两人则往北行。眼见分道而行,沙老大几人毕恭毕敬,满怀感激,向叶白衣和温客行道谢,叶白衣置若罔闻,温客行则微笑说客气客气,举手之劳。


又走了半日,日落西山,两人寻了一处林间空地歇息。火堆生起后,温客行走入旁边树丛找吃的。


听见温客行的脚步声远去,叶白衣便取出水袋,把水倒入另一隻手中。清水转眼化为寒冰,又震成碎冰,然后落入叶白衣腹中。正要再次凝冰,叶白衣忽然皱起眉头,接着偏头盯着数丈之外的清虚。


「看来昨晚我没有看错,你的六合真气真的乱了。昨晚你提气略有些凝滞,你的六合心法已有大成,不应该凝滞。虽然尚未天人五衰,但如此下去,也是早晚的事。」清虚悠悠说道,见叶白衣一言不发,又道:「你不信他吗?不信他锺情于你?⋯⋯不像啊,他看着对你一往情深,还说什麽人也不同的话。难道写在上面的解法不见了?⋯⋯若是这样,也是命呢。创这心法的人不喜这心法,我也不好插手。我还想着你们两心相许的样子,或许破得了这残缺。真是可惜,这六合说的是和合。既是与天地合,也是与一人合,不想到最后仍是天残地缺。」


叶白衣听了,放下心来,这道士不会乱说话。




我个人觉得老叶和温温好帅啊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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